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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 爭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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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煜以七萬兵力拖住了匈奴與西域聯軍近二十萬人,同時派出田彬和徐衡,領三萬精兵奇襲左賢王的大營,斬獲首級無數。左賢王人頭落地,長子圖渾被朔北軍活捉。至此,左賢王諸部人心渙散。西域聯軍不過是來幫腔,損失大批人馬之後,見大勢已去,亦紛紛逃回國中。

匈奴王乘機反攻,收覆失地,安撫歸降的部落,重整聲威。

朔北軍經歷大戰,人馬皆需要休養。元煜與將官們商議再三,在天山下的一處草場駐紮下來。

時近七月,風已經漸涼,草原挨著一片大湖,遠處的山上有終年積雪,好像白頭老翁,映在湖中,靜謐如畫。

相比王庭和匈奴諸部的雞飛狗跳,這裏可謂安寧宜人。剛從大戰中解脫的朔北軍軍士,養傷的養傷,休息的休息,過上了大半月來難得的安穩日子。

不過,大帳裏的氣氛,卻有許多人嗅著不對。

朔北王和夏公子,平日裏形影不離,如今,卻是隔如參商,你不見我,我不見你。

其實對於夏公子的身份,不少人都已經早有察覺,只不過有軍紀在,不好明著議論。俗話說,飽暖思淫欲。造謠傳謠都是閑著沒事幹的人會去琢磨的,如今,全軍都閑著沒事幹,二人的異常舉動便顯得格外引人註目,各種議論就傳了開來。

元煜多年未娶,也沒有女人,關於男風的猜測早已有之。最簡單的解釋,就是這位夏公子,其實是元煜的男寵。

眾人嘩然。

但沒多久,立刻有人跳出來,列舉出種種事實,分析推測,這位夏公子根本不是男子,而是個女子。

於是,更符合純情心理,更符合大眾想象力,也是最被人廣為接受的說法出來了——這位夏公子,其實是中山王的妹妹。殿下對她一見鐘情,老樹開花。他攻入了中山國幫中山王覆位,就是為了把她得到手。

當然,八卦歸八卦,元煜身邊不留沒能耐的人,初華做出的那些火器,無論威力還是效用,沒有人不稱讚。這樣一個人才,如果是男人……當然這也很正常。可是,出於對朔北王殿下美好形象的期待,眾人則更希望是女人。

時近七月,最困擾朔北軍將士的問題,不是匈奴,不是征戰,而是……夏初華究竟是個男人還是女人?

在輿論的壓迫下,王閬憂心忡忡地找到了田彬訴苦。

原因是,初華最近搬回了火器營,讓他覺得壓力很大。

田彬訕然,道,“她不是有了單獨的營帳麽,有什麽為難的。”

“都尉不知曉。”王閬苦著臉,“最近各營弟兄們老往我這跑,問我夏公子是男是女。天地良心,夏公子是男是女我也不好說啊,那得他脫光了我才能知道……”說著,他漲紅了臉,討饒道,“田都尉你看,我無論說他是什麽,殿下都得殺了我。田都尉你跟殿下走得近,你替我跟他說說,還是讓夏公子回大帳裏去吧!”

田彬聽著這話,也是無奈。

他何嘗不想,他估計,其實殿下心裏也這麽想。二人鬧別扭的根由,田彬雖未旁觀,事後各方打聽,亦明白了個大概。

他哭笑不得。

這叫什麽事啊,小情人互相牽牽掛掛,還牽掛出仇來了。

自從那日戰場上回來,殿下和初華就一直僵著,橫眉冷對。還未脫下盔甲,元煜就立刻命人把初華帶到火器營看起來,不讓她離開半步。

起初,初華頗有悔意,又是道歉又是認錯。元煜大概想整治整治,讓她好好反省,對她只是不理。

待得兩日之後,軍士們到這草原邊上安頓下來,元煜也覺得火候夠了,再去見初華,卻輪到初華犟起了脾氣。

“我沒錯!”她冷冷地說,當著元煜的面摔上帳門。

元煜氣得半死。

“若是我有危險,我叫你不要跟著來,你也會老老實實不管麽?!”田彬曾聽到初華這樣對元煜說。

就這樣,兩三天過去了,誰也不對誰說話,誰也不理誰。

田彬想,這兩人要是還像昨天那樣好好的,聽得這般民意,殿下大概會立刻順水推舟宣布喜訊,可是眼下……

“田都尉,去說說吧……”王閬做哀求狀。

田彬看著他,心裏嘆口氣,殿下的終身大事,真是讓一幹老光棍操碎了心啊。

*****

徐衡聽了田彬訴苦的話,撓撓頭,道,“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,殿下和夏公子,都是倔性子。”

“你不是有婦人麽?”田彬朝他擠擠眼,“你知道怎麽哄女人,去哄一哄。”

徐衡忙道:“我內人可沒跟我吵得分房睡!”

“她要吵也得找得到人,你一年半載不著家的。”田彬哼道,“你到底去不去。”

“不去不去,我最怕當和事老。”徐衡賠著笑,“你能者多勞,你去。”

田彬無法,只得硬著頭皮,先去探探元煜的口風。

走進大帳的時候,元煜正與屬官議事。田彬在帳外站了一會,等屬官們議完了事出來,走進去。

元煜正看著一幅地圖,見他進來,道,“你來了正好,匈奴那邊歸還了宜禾,孤考慮在此處恢覆軍屯,回程之時走東線,順便去宜禾看一看。”

田彬聽得此言,不禁一喜。宜禾都尉城,是前朝設在天山下的重要軍鎮,往西設西域長史府。後來匈奴崛起,控制了天山一帶,進而入侵朔北,中原步步退守,西域長史府和宜禾都尉城早已經放棄。如今元煜重新得回了宜禾都尉城,有意恢覆軍屯,那麽下一步的意向已經很明顯。將匈奴的勢力驅逐出西域和天山一帶,重建西域長史府,掌握西域,於國於民,皆是大利。

“殿下此言甚是。”田彬想了想,又覺得不放心,“不過宜禾這般緊要之地,匈奴王竟願意就此歸還?”

“有何不願。”元煜淡淡道,“這是孤出兵的條件。”

田彬了然,再想想之前左賢王許給元煜的好處,不禁豁然明白。

後撤千裏,黃金寶馬美人,這看起來誘人,比起宜禾來,卻是空如虛言。一座扼守咽喉的重鎮進可威脅匈奴西域,退可屏衛朔北中原,帶來的利益,豈是錢財可比。

“你來帳中有事麽?”這時,元煜把目光從地圖上收回,看向田彬。

田彬一訕,幾乎忘了自己為何事而來。

“殿下,”田彬瞅瞅元煜的神色,小心道,“夏公子何時回大帳?”

“嗯?”元煜的目光動了動,立刻問,“她說了想回來?”

“不不!”田彬忙道,訕訕,“小人是看著她總在火器營也不像個事,那邊什麽都沒有……”

“像不像個事要你啰嗦。”話沒說完,元煜的神色冷下,“犯錯受罰天經地義,她不遵將令,未打軍杖已經是孤給中山王面子!”說著,他火氣上來,“讓她在火器營又如何,她不是很能耐麽?真想回來,就該給孤認錯!”

田彬無奈,只得出來。

*****

元煜這邊看著是行不通,田彬想了想,覺得也許初華會好說話一點,又去找初華。

田彬找到她的時候,她正在湖邊。額上雪低著頭吃草,身上幹幹凈凈的,毛色光亮,一看就是剛剛刷洗過。初華給它梳著鬃毛,小臉上的神色極其認真。

看到田彬,初華楞了一下,打個招呼。

田彬笑嘻嘻的,寒暄了些天氣和風景之類的廢話,從昨日吃得烤羊排說到今日的烤牛肉。

初華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,時而笑笑,卻很快又被眉間那抹悶悶之色取代。

田彬看著她,也不再繞圈,眼睛轉了轉,“公子,方才殿下跟我問起你了。”

梳毛的手頓了頓,初華看過來。

“殿下問我,有沒有聽你說要回大帳裏去?”田彬撒了個小謊,覺得自己這樣說也沒錯,殿下的確問了這個意思。

初華沈默了一下,問,“他說他錯了麽?”

田彬窘然,很想仰天長嘯。這兩個人,非要這麽糾結那對錯是為什麽啊為什麽?!

“這話倒是沒說……”

“我不回去。”初華道,繼續給額上雪梳毛。

田彬無奈地說:“公子,殿下也是擔心你啊,你看,戰場那麽危險……”

“我遇險了麽?”初華打斷道。

田彬結舌:“沒……”

“我讓他遇險了麽?”

“沒……”

初華皺眉:“所以他說的那些,都是沒有道理的。他所謂的擔心,是不相信我,覺得我是女子只會壞事。”

田彬忙道:“不是,怎麽會!他要是這麽想,當初就不會帶你上路了!”

“就是就是!”初華激動起來,“他覺得他帶我上路,是耍脾氣,是我不識大局,他帶著我,是他寬容愛護!他從來不去想我為什麽要這樣!”說著,初華眼圈發紅,哽咽起來,“我會去找他……還不是因為我也擔心著他,嗚嗚……”

田彬見她哭起來,有些慌亂,“哎……你別哭啊……”

初華卻越來越難過,把梳子扔掉,蹲下去,把頭埋在臂彎裏,“元煜大混蛋……嗚嗚嗚嗚嗚……”

田彬無奈,焦躁地撓撓頭,這……這都什麽事啊!

要是暮珠在就好了……

*****

勸和破裂,田彬沒了信心,喪氣地回到營裏。

徐衡笑嘻嘻地走過來,問,“如何?”

田彬搖搖頭。

“我方才得了個很重要的消息,是關於夏公子的,你要聽麽?”徐衡神秘地說。

“什麽消息。”

“我聽火器營的兄弟說,夏公子前兩日,跟他們要了好些纏傷口的細麻布。”

“嗯?”田彬楞了楞,瞪起眼睛,“你是說,她受傷了?”

“不是不是……”徐衡沒好氣地給他一個爆栗,把話挑得明朗些,“嘖,女人除了受傷,還有什麽要止血?”

止血……田彬懵然,想了想,忽然,臉上漲得通紅。

“女人麽,那幾天就會心情不好。”徐衡拍拍他的肩頭,小聲道,“我聽說,她每晚都要討熱湯喝,這不是個好機會麽?”

田彬看著他,露出開竅的笑容。

*****

夜裏,元煜在各處營中巡視,看看傷者,問問病員。他對待軍士一向寬厚,嚴慈並立,軍士對他敬畏有加,擁戴聽命,這也是朔北軍常勝的原因之一。

走到火器營的時候,元煜有些猶豫,看看那邊,命令先去別處。

田彬知道元煜還拉不下臉,恰好,過不久,他們路過一處正在燒著肉湯的篝火,軍士們見是元煜等人來到,忙招呼他們喝一碗湯。

元煜一向善於入鄉隨俗,又覺得此時的確有些餓了,便與軍士們坐下來。

田彬朝不遠處的王閬使個眼色。王閬會意,走過來,笑道,“好香啊!”

眾軍士見是他,也招呼他來喝一碗。

“王閬!”田彬裝作才看到他手裏拿著個碗,笑笑,“你可是精,知道拿碗來。”

王閬笑笑:“田都尉笑話了,夏公子不舒服,我拿這碗來,是盛湯回去給她喝的!”

說者有意聽者有心,元煜正低頭喝著湯,忽而擡起頭來看著他。

她……不舒服?

*****

初華躺在榻上,身上蓋著毛氈。

每次來癸水的時候,她就會渾身懶懶的,很早就想睡覺。以前她還會鬧肚子,後來王嬸教她,每夜入睡前要喝一碗熱湯,初華照著做,果然能過得踏踏實實。

方才,初華也想去找熱湯來著,卻被王閬攔住。

“公子要去取熱湯是麽,我去我去!”說著,不由分說地將她手裏的碗拿走,跑了出去。

初華百無聊賴,只得到回到帳中。

躺了沒多久,下面一熱,初華知道又來潮了,估計又得換布。

她躲到一塊簾子後,麻利地脫了袴,換上幹凈的布,把用臟的塞進一只包袱裏,動作迅速,前後不過片刻。

在男人堆裏長大,初華對癸水這回事早已經應付自如,能做到來去無痕。

有時,她甚至覺得,自己要不是每月放一回血,必定會比吳六他們還強。祖父和何叔都曾說她太好勝太要強,女子就該有個女子的樣子才對。

可是初華從來不以為然,她覺得世上的事,除了來癸水生孩子,本沒有人規定女子該幹什麽男子該幹什麽。就像這場戰事,元煜明明承認她的本事比許多人都強,也比他們做得好。那麽,為什麽一定要把她留在後面傻等?她不想那樣,但是,元煜告訴她,她只能做兩件事——要麽等他得勝歸來,要麽就逃跑。

又想到那個人,初華心裏一陣煩亂,忙拉上毛氈閉起眼,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趕走。

這時,她忽然聽到些響動,似乎是帳門開了。

有人?

初華睜開眼睛,回頭,卻見元煜走進來,手裏端著碗。

“你病了?”他皺著眉,神色沈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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